当铺,这个古老行业,居然能在香港这个高度现代化的城市里生存至今,从香港开埠一百多年来经久不衰,而且愈开愈多。那高大、神秘的“押”字木牌后面,究竟有多少内里乾坤,又深藏多少典当春秋呢?
250多间当铺遍布港九
街角一座独立而突兀的旧式低层粤式楼房,楼下门外高悬一幅蝙蝠型红底白字镶金边的“押”字大招牌,门内一块齐人高写有“××大押”的木版屏风,将过路人好奇的视线挡在了典当交易现场外面。穿过屏风,后面则是一排高大而森严、带窗框的大柜台。柜台里站着几个上了年纪、着唐装、板着冷漠面孔的典押员。放眼望去,满屋笼罩着陈旧、刻板、清冷的气氛。这就是“绝对保护隐私”、“非典莫进”、百年不变的香港当铺。
香港究竟有多少当铺,新旧当铺又有何不同呢?座落在铜锣湾骆克道的港九押业商会,年逾古稀的老书记谢先生对记者说,香港的典当业差不多从一开埠就有了,第一间合法当铺在一九二六年设在西环水街附近,因为港英政府于一九二六年才开始颁布典当法例。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日军占领香港,香港的典当业受到冲击,许多当铺关门歇业;直到一九四五年香港光复后,因当时”通货奇缺”,港府为周转金融,乃催促典当行业复兴,在当时港府的支持下,一九四七年港九押业商会正式成立。谢老先生透露,商会成立初时,全港只有11个会员,到了五、六十年代,会员增加到90多个,一九九四年增加到138个,现在已有161多个,如果加上非会员当铺,全港应该有250多个当铺。
香港入会当铺主要分布在港岛九龙,其中港岛42间,九龙91间,而新界28间。港岛的当铺多开在湾仔、铜锣湾一带,九龙则集中在旺角、油麻地,新界多在荃湾、屯门等地。如按街道计,九龙上海街的当铺最多,有10间。若论生意旺淡,则非中环莫属。原因是中环一带的珠宝、金饰商多,大宗抵押货款额高。
典当须出示香港身份证或护照
为了防止当铺成为贼人推销脏物之所,香港法律规定,当铺在接受当物时,当主必须出示本人身份证,经严格核对、登记后,才可接受当品,然后将当物编号入柜并将资料输入计算机。如当铺发现有可疑物品,便会立即通知警方,警方也经常与当铺联络,并将一些贼人可能拿到当铺当卖的赃物通知当铺,以示警惕及获取破案线索。
香港的当铺当期一般为4个月,如到期当主仍无钱赎回可以续期,续期期间当主需向当铺交纳15%的利息,比如你当的物品值1,000元,到赎回时就要交付每个月150元的利息,三个月共450元,由此可见当铺还是有利可图的行业。如果到了4个月续期怎么办?本来以前规定最长不可以超过9个月,后来因为经济不景,业内改为可以继续续期4个月,直到当主赎回为止,但每次续期不得超过4个月,一般当客的当期都不会超过8个月,一旦超过也不会来赎了,因为加上利息当物已经不值钱了,到时不但赎不回钱,倒给当铺钱都不一定,所以也就“流当”算数。如过了9个月当主仍没有赎回,当铺便有权自行处理当品,此时的当物就叫“流当货”。当铺处理“流当货”的办法通常是折价出售,难怪一些当铺内有熟人的人可以用平易一半的价钱买到一只上好的劳力士手表呢。但当铺为了省事,一般都将”流当货”直接卖到旧物及古董品商店。
法律还规定,不论当物原价有多贵,当铺出价不可超过5万元,所以即便一只几十万元的钻石劳力士表,一旦流落到当铺便成了“落架的凤凰不如鸡”,最多也只值5万元身价。
外地人包括内地人以游客身份来香港,可不可以典当物品呢?谢先生表示,因为政府规定,任何当主进入当铺当物,必须出示香港身份证,所以,以游客身份来港的外地人士,暂时不可以在港典当物品,但有个例外,那就是执PASSPORT(护照)的来港人士可以进当铺典当物品。
问到典当业从业人数,谢先生表示,准确人数很难讲,香港的当铺一般小规模的有三、五人,大当铺有十几人,总人数应在1,300人左右。至于业内人士收入情况,因为大多为年纪大的人士,拖家带口,月入没有上万元是很难养活一家的。
有钱人家也帮衬当铺
谢先生在谈到新老当铺时说,旧式当铺都是建在商业旺区中两条街道的一角,大多为三、四层高的旧粤式独立唐楼。为什么需要几层楼做当铺呢?这是因为过去许多当物都是旧衣服、旧棉被、旧毛毯等大件物品,数量多需要大的空间摆放,所以需要几层高。随着市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现代人很少有当衣服与棉被的现象,只需设置一个大保险箱放贵重物品就够了。新式当铺无需太多空间,所以大多同普通商铺一样设在一座大厦的底层。而新旧当铺最大的不同之处,恐怕就是旧当铺算账使用的是算盘,新当铺使用的是计算机,旧当铺记账使用的是账本,新当铺使用的是计算机。
当铺在商业社会里究竟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当铺,其实是一种古老而原始的贷款行业,与银行不同的是,银行是以物业与信誉担保,而当铺则是以小型实物为抵押,但目的都是抵押借钱。当铺有个原则就是“救急不救穷”,对于欲解燃眉之急的顾客来说,它起着一定的应急调节作用。所以,香港或其它地区的当铺百年不衰,且愈开愈多。尤其是经济相对差时,比如香港在二次大战时,五十年代初,六十年代尾七十年代初,以及九七金融风暴时期,恰恰都是典当业的发展期。
有人会问,香港经济这么发达,香港人又这么富裕,谁还会出入当铺呢。常言道“世界无绝对”,再穷的地方也有富人,再富的地方也有穷人。香港一个人月入5、6千元养一家三口人的大有人在,这样的家庭平时还可以勉强支撑,但一遇天灾人祸,生离死别的急事,便捉襟见肘,有的甚至一时连几百元的医药费都立时拿不出来,加上香港又无借钱的习惯,无奈下只有临时当一些首饰等物品应急。
进当铺的除了穷人外,还有一些是一时手头拮据的富家子弟尤其是嗜赌人士。这类人大多为年轻人,由于欠下赌债或其它急需用钱的原因,便摘下身上的金饰与名表进了当铺,否则,当铺也就没有这么多”劳力士”名表了。
据业内人士透露,由于金钱与享受主义膨胀,近年光顾当铺的人亦趋于年轻化,竟然有十几岁的小学生。在湾仔一间当铺就发生这样一件事情,有一天,柜台上突然“咚”的一声,呈上一包东西,典当员打开一看,是一个精致的音乐盒,但却看不到当货的人,典当员探出头一看,才发现一个穿学生服的小学生,当典当员向他要身份证,并告诉他不满18岁不可以当物时,那个小朋友便要回音乐盒跑了。
外藉家佣成当铺新顾客
香港当铺近年来又多了一个新面孔,就是外藉家佣,俗称“菲佣”、“泰佣”、“马来佣”等外地家庭佣工。据统计,这部分人占整体当客的25%。其中泰佣占65%,菲佣占15%,印尼佣占5%,其它占15%。
阿华,这位来自泰国清迈一个古朴、贫穷小镇的少妇,一九九五年已经来到香港做家庭佣工,当她第一次拿到几千元人工时,惊喜不已,因为她一个月从来没有挣到过这么多钱。但好景不长,翌年,她服侍的老翁病逝,她也被解聘回到了泰国。一年后。一个香港与她有染的男子因念旧情设法将她又弄到了香港。名为家佣,实为发廊洗头妹。几年下来,她丈夫用她寄回的十几万元港币在家乡盖起了一座三层楼房,成了本村的小富户。但这个富户主人却不知道他在香港打工的妻子不但有同居男友,还经常进当铺呢。
“进当铺有什么奇怪?因为我每个月都按时将人工寄回了家,自己很少留零用钱。但有时家里来电话,说孩子病了住医院,或孩子转学要学费等急着用钱,自己手头又没有那么多,就只好将首饰等物品拿到当铺,等有了钱再赎回来。”阿华说起进当铺似乎很轻松,并不感到有什么特别。
“泰妹进当铺的多吗?”,记者问。“不知道,但我认识的几个同乡都进过。”,阿华操着流利的广东话回答,不了解她身世的人真还看不出她是泰国妹呢。
文人当物买醉找灵感
很多人都知道,中国历史上许多文人墨客都是当铺的常客,包括唐朝大诗人李白。每当他酒兴大发又无钱买酒时,便要“典裘当马”了。《将进酒》中就真实地记录了他这一豪举:“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君同销万古愁。”很明显,这里的换就是当或卖。一千多年后的现代化大都市香港,太白古风犹存,依然有为贪杯中之物而“典裘当马”的文人。
居住在北角曾同时为5间报馆、3间杂志写专栏的萧立人(笔名)先生,可谓香港颇具名气的文人,其诗文虽不及李太白,但视酒如命的嗜好则与李白不遑多让。这位无酒不诗的大文人年轻时几乎每个月都将所得的稿费饮完喝光,直到结了婚有了子女,才在太太的管束下开始有了节制。
为了控制丈夫过量饮酒,太太后来每个月都将他的稿费强行“没收”,只给他一些“车马费”。已经适应了几十年“蘸酒着文”的他,哪能够忍受无钱买酒饮的痛苦,就想方设法找钱买酒饮。由于难以从苛刻的太太手中拿到买酒钱,然而陪伴他几十年的酒瘾又挥之不去,无奈,他走进了当铺。开始只是当些手表、玉器、戒指等小玩意儿,时间长了,连收藏多年的字画,甚至经常用的派克钢笔都拿去当。由于他常去的当铺比较固定,所当的物品也就是那几件,所以他一进门,押当员便将当票写好了,每次他当的物品与要价,十之八九都被典当员估中。